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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界矛盾

『廊者,廡出一步也,宜曲宜長則勝。古之曲廊,俱曲尺曲。今予所構曲廊,之字曲者,依勢而曲。或幡山腰,或窮水際,通花渡壑,蜿蜒無盡。』......明 計成,《園冶》


德國19世紀著名的建築理論家 戈特弗里德·森佩爾(Gottfried Semper)在其《建築四要素》一書中提到,建築中有四個要素:屋頂,牆體,火爐,高台,而這四個要素,對應提供著人類在建築中關於遮蔽,圍合,聚集,抬升四個的四個建築的基本需求。建築藉由牆面來達到空間圍合的功能,遮蔽了風雨,但建築卻因此而成為了封閉的狀態,牆面成了建築的硬實邊界,而使人類失去了與自然的連結。可以說有了現代建築這件事情以來,人類在做的就是製造盒子將自己封閉起來,產生完全可以控制的內部環境。而因著這樣的隔離於是又需要用更多的空調及燈光來將自然以人造的手段補回來。西方因著石造建築的傳統而產生出完全隔絕的空間區分,然而從中國發源的東方建築對於居住環境的控制方式卻是以『離』的疏導方式來創造通風滲透而舒適的環境。東方建築中多數的空間是開放而疏離,只有少數空間如臥室等空間是以完全的封閉,因此就牆體這件事,東方的建築便有著從疏到密的各樣比例開放度的設計模式,可以說東方的牆是為了開放而存在,而不是為了封閉而存在著。


西方傳統建築的牆與屋頂、樓板形成了連續的閉合空間,然而東方建築在牆與屋頂這兩件事上卻是各自獨立且脫離的。現代建築史上一個重要且關於邊界分離的案子要算是密斯·凡德羅(Mies van der Rohe) 1929年設計的巴賽隆納世博會德國館,這個橫空出世的驚天作品,在那個當時對現代建築的理解仍是白盒子的時代,是建築史上重要的一次顛覆。而以提倡 less is more 的密斯在巴賽隆納德國館的設計中更是將牆與屋頂元素達成更大程度的邊界分離。而這樣的邊界分離所達成的滲入效果,即如同菩薩寺的這個設計中所出現的滲透性,而只是以不同座標的方式呈現。


所有的建築元以脫離彼此的方式而存在,牆脫離樓板、樓梯脫離牆、牆脫離窗、而創造出最大程度地滲透與開放,元素的邊界分離更達成東方建築才獨有的開放感與自然共生觀。當代建築垂直性地往高層化發展,因而形成了更加封閉的系統與外殼,越往上發展的建築反而越是封閉單調,因而形成了建築上的垂直僵局,建築以邊界分離所產生的自然滲入提供了一個化解垂直僵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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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性 or 數位

『參數化設計的核心在於,構成建築的元素變得可調節、多樣化、可以相互適應。它們能根據外部環境和內部使用狀態進行靈活調整,與前代建築更為固定、單一的理想範式相比,這是最關鍵的區別。』 .......帕特里克·舒馬赫 Patrik Schumacher   很多建築表面上是數位實際上卻充滿心性,數位是否最終仍會受制於心性或是能獨立地展現出一種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數學個性,這是一個存在建築中關於數位與心性的矛盾命題。 數位建築在現在並非是什麼新穎的想法,數學上開始對於非線性的探索也早在十六世紀,起始於對於生物上有更多無法以線性解釋的現象探索。而衍生到建築上卻是當電腦繪圖技術發展開始,才能將數學轉換成為可見的形式變化,因此才能具象化的成為建築設計。而數位建築晚至 1980 年才開始發展,在軟體中能操作出面與體的形變,而開啟了非線性在建築上的實踐。 在數位建築的領域中,或許拜軟體之賜,因而發展出了具有液態特質的建築形式,液態、流動、囊體、黏菌、肢節等創造性的形式。而在這些發展中或許可以說分為了兩條與不同數學模式有關的路數,一個是以數學參數為導向的發展,由 Zaha Hadid 的接班人 Patrick Schumacher 所領導的 CODE (Computational Design Research Group) ,以形式語言及軟體開發來解決並實踐複雜的自由建築,在 2012 年出版的《自我生成建築》 (Autopoiesis of Architecture) ,以參數式設計創造出了可實踐的建築,仍沿著數學與幾何的生成邏輯,以規則可拓展曲面、折疊平面、拓墣優化等路線,以數學線性變性的模式生產建築,以單一小的數學模式演化成為一大的建築,或許較為簡單的理解方式是,在一個建築中納入複雜的數學公式,透過參數加以放大縮小的組合模式,而兼顧建造的實際需求。而另一極的發展則是以法蘭克蓋瑞( Frank Gehry) 的自由線性模式,在設計的過程中,先製造具象的自由模型,再以以航太工業使用的繪圖工具捕捉還原其曲線,完全的以心性的自由來創造建築,如同雕刻家般的削減捏塑形式,完全以『心性』引導的設計過程,無任何的公式,只是純粹的自由表現形式創造,數位是實踐心性表現的工具。這兩種數位設計路數,可以說是在嚴謹的數學理性與自由心性的兩端。

通用空間 Universal Space

『新建築技術的傑出成就之一就是取消了牆的分隔功能。』 …… 密斯 范德羅 Mies van der Rohe 通用空間(Universal Space) 最早由Mies van der Rohe所提出,來描述一種在大跨度單體空間中多種機能通用的概念,他在當時用了一張1937年格倫·馬丁飛機組裝機棚的照片,蒙太奇地來說明如何在一個大空間中容納各種使用活動。因此通用是不針對個別空間的特殊性加以區別對待設計,以不產生排他性。 日本建築師伊東豐雄在1997年以自由彈性的概念贏得仙台媒體館的競圖案,以一個正方形透明的玻璃方盒、以幾乎去除了所有固定式隔間來容納所有活動的彈性,取而代之的是以各樣活動隔屏來建構不停變異的活動圈,實踐了通用空間的終極版本,使得空間不再有固定隔間因而能隨著機能代謝,在仙台媒體館的設計中將空間的定義(無論在區隔機能或是形式上)都試圖減到最低因而達成了自由,無相而真實地實踐了日本前代建築代謝派的理念。自由的重大關鍵之一在於『均質 Homogeneous』這個建築觀念的達成,均質與異質 Heterogeneous Vs. Homogeneous 在建築上作為對比的概念,均質建築指的是在建築中達成相同而滲透到全體的空間均質,不去做出異化的區別設計,以單一的空間語法來達成統一均質,是以減法的策略來達成均質。而異質化指的是在一個建築內的個別的空間中極力去設計出差異化的區別,而創造出樣態的豐富差異度,異質化的設計策略一直是從古典建築及至前現代建築中思考的狀態,按照空間中的各別線索去創造出空間的特質,是一種以多制勝 more is more 的設計策略,但均質與異質兩者矛盾對立難容。 當仙台媒體館建築出世之後,一方面代表著純正國際樣式的平反。在以影像為主導的建築世界中,當代建築過多受到影像與媒體的影響,追求強烈而複雜的型式,因此方正簡單的建築中所擁有的基本美德便被忽視。對於豐富與複雜的追求可以說本來就是人類的一項根深柢固的性格,因而追求在一個建築中創造出更多而異質的空間而以豐富為美。但為何均質與異質會成為建築中是否『自由』的關鍵?撇開除了因為實質的區隔自由及使用的因素之外,更是因為均質的建築去化了所有不必要的『差異』這件事,在減少差異化的過程中而使得建築能回歸到最基本的空間樣態,而使得人能感受到『無/少』所帶來的淨化與自由,這與藝術上的極簡主義的精神有著部分的疊合,極...

書院造的美學

『美不在於物體本身, 而是在物體與物體形成的陰翳、明暗。陰翳,是時間的光澤─透入白濛微光,仰賴陰翳濃淡而生的和室門窗。』……谷崎潤一郎 什麼是日本書院造建築的美學基本。 日本書院造建築上一大特色是『間』的這件事,在世界上用”間“這樣的關係作為區隔空間的方法是日本建築最大的獨特性。在日本的屋宅中,度量空間的方式除了榻榻米的『疊』另外就是『間』,間是用來計算跨距的長度,作為工匠計算結構與木料的方法。日本人文化中對於物用有兩極的想法,一方面追求各種物品的專用性,專用的文具、專用的工具等,極致的追求『物之專用』。但在空間上卻未似追求物之『專用』的講究、反而發展出了獨一無二的『共用』,空間具有各樣活動的彈性與可能。日本獨特的拉門發明可以說是劃時代的,拉門的發明使得日本建築從傳統廂房式的直線固定線性分隔,走向多方向連續性的構成,如同細胞可左右的增生的連續關係,因而創造了間的『多向可連續性』,打破了建築的線性特質,使得木構造從『線性』進化到『方型團塊』,進而產生了高度的自由度與組合性。書院造建築因此可以擺脫傳統木構建築的單向山性,自由地發展出交疊錯落的豐富變化,而與世界其他傳統制規建築大大地不同。 日本書院造的建築特質除了数寄屋建築本體之外,也展現在庭園上。日本的庭學源自禪宗,以打造庭園反映心相作為禪宗修行方式的一種。西田幾多郎哲學與鈴木大拙禪學影響的近代日本哲學家久松真一(1889~1980),研究日本的禪宗與美學,在其<禪與美術> 一書中將禪庭之美歸類為七種:『不均』、『簡素』、『枯高』、『自然』、『幽玄』、『脫俗』、『靜寂』。日本的庭園深度的體現了禪宗美學,房屋與庭園一體共生,庭園存在的重要性遠大於房屋,日本的傳統建築,無論佛堂禪寺的『淨土式庭園』,或是町屋俵屋的坪庭,沒有了這些庭園與自然,日本建築的根本無存,而可以說庭園是日本建築的根本靈魂。 谷崎潤一郎(1886-1965)在1923年的關東大地震後搬到關西,進而開始對日本的傳統建築產生關注,他在1933年出版《陰翳禮讚》一書,其中論述隱藏在日本傳統建築中的美感特質。有別於西方文化追求細緻的表面,日本的器物、建築所呈現的粗糙紋理,木的刮紋、節理、木瘤、砂壁,構成的陰翳之美,這些痕跡所帶來的時間感,砂壁使光線低度反射柔和幽暗,和紙障子使得光線含蓄的透入,深進的簷側與陰暗的地板使得光線陰幽,由陰翳的光與粗墣的材料...